
出生于法国西部旺代省的法布里斯·伊贝尔有着多元交叉的身份:威尼斯双年展“金狮奖”获得者、法兰西艺术院院士、法国国家林业局“护林行动”基金会大使、诗人、创业者……他长达近四十年的艺术实践涵盖绘画、行为艺术、装置和商业项目,并将艺术融入数学、神经科学、农林学、历史、天体物理学,以及爱、身体与物种进化。曾是数学奇才的伊贝尔在绘画中找到理解世界的方式,而这些绘画的灵感在一片“山谷”(La Vallée)中孕育而生——这是他自90年代初期起用30万颗种子在故乡播撒出的一片森林,他的艺术工作室和思想实验场,他为探寻新的可能性而展开的生态行动。
2025年4月2日至6月29日,法布里斯·伊贝尔带着山谷中的种子、树木、阳光、微风以及每一个自然元素中所包含的关于生命与世界的信息,将他生活与创作的故土移至上海,呈现一场围绕播种、生长、协作与启思的展览,“从山谷中来”(… de la vallée)由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携手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举办,这场展览汇集艺术家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至今的70余件代表作,其中包括为上海特别创作的20余件新作。艺术家巧妙地将地面经年使用后产生的裂缝转化为绘画的脉络,从展厅中央向四周延伸。而作为艺术家的自画像,绿色充气的“伊贝尔泰迪”(Ted Hyber,灵感来自“泰迪熊”的双关语)则屹立在中心点,让知识、思想与构想涌动在前身为发电厂的美术馆之中。“伊贝尔英雄”(Hyber Heroes)们栖身于“林间空地”,让每一位观众在其姿态中获得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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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外立面,上海,2025年。©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
《伊贝尔泰迪》在展览“从山谷中来”,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上海,2025年。©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
展览“从山谷中来”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上海,2025年。©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

今天的“山谷”是一片生长着橡树、山毛榉等数百个品种和数十万棵树的混合森林,这里溪水林荫交错、溪水潺潺,成为野生动物和鸟儿的栖居地。而在70年代,这片土地是彼时典型的工业化农业区域,被单一作物种植和机械化生产主导,生态系统因过度开发而面临土壤贫瘠化、生物多样性丧失等危机。少年时期的伊贝尔在此成长,目睹父母所经营的牧羊场周边环境中自然与农业的矛盾,日益荒芜的自然景观早已在他心中播下了反思与改变的种子。

法布里斯·伊贝尔的山谷,《“山谷”景色》静帧,拍摄于2024年9月。图片©奥利维耶·朗贝尔
在90年代初期,伊贝尔大胆地买下了这片土地,展开一场持续至今的“种树”实验。他和父母以及他们的朋友一起,从最初栽种树苗,到直接播撒种子,通过不断的尝试与调整,将这片承载了艺术家童年记忆的土地,变为数十公顷的茂林和一个自主演替的生态系统。这片森林并非传统造林工程,而是一个允许自然随机性与艺术干预共存的场所——树木自由生长,而艺术家通过观察、记录和局部调整,引导生态系统形成独特的视觉语言。伊贝尔将这种实践比作有机生长:“我播种树木,如同播种符号与图像……我撒下可见的思想种子,它们生根发芽,我不再是主人。”

法布里斯·伊贝尔,《宝藏》,2012—2022年,布上油画及炭笔,210×300厘米。©法布里斯·伊贝尔。图片©马克·多马热
在策展人费大为看来,这片地处凹地的森林是一座巨大的“活的雕塑”,一件与环境共生的作品,象征着孕育、庇护与生命力的深邃循环,这与中国道家文化中的“谷”意象形成了巧妙共鸣。“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老子眼中的山谷,是谦逊的姿态,引人回归本真。而伊贝尔的山谷与之呼应,包容万物:水流、动物、植物、艺术家与思想者。“这种契合或许是艺术与哲学在自然意象上的偶然交汇,也可能是法布里斯这代艺术家受东方哲学滋养的结果——相较于前代,他们更广泛地接触到如老子般的思想营养。”费大为在《艺术新闻》的专访中指出,“无论是否刻意为之,‘山谷’这一命名与实践都超越了文化与地域界限,指向一个共通的哲理:谷不仅是地理低地,更是生命与意义的深邃之谷。他的首次中国个展不仅是对项目的延续,更是对这一跨文化对话的诗意回应。”


法布里斯·伊贝尔,《根》,2024年,瓷板、釉下彩及釉,121.5×200厘米。©法布里斯·伊贝尔
现在,伊贝尔不仅在“山谷”中生活、创作、思考,更将其作为跨学科知识的实验场。他邀请科学家、哲学家驻留森林,开展关于植物智能、生物通信的研究,并将成果转化为艺术语言。此外,他还与其他艺术家在此展开交流,定期为学生与儿童开设工作坊。2025年末,他还将与蓬皮杜中心建立长期合作,将“山谷”转变为一个兼具教育功能的展览和活动项目。法布里斯·伊贝尔在“山谷”中的实践已超越了传统艺术创作的边界,构建了一个融合生态修复、哲学思辨与社会参与的综合系统。森林不仅是物质存在,更是关于时间、生命与知识的隐喻载体。它提示我们:艺术可以成为生态危机的解方之一——不是通过美化自然,而是通过重塑人类与自然的关系认知。

纪录片《举手之间》静帧。©奥利维耶·朗贝尔/Lumento

法国艺术评论家尼古拉·鲍德里亚(Nicolas Bourriaud)在《根茎》(The Radicant, 2009)中写道:“艺术家的使命不是制造符号,而是播种可能性的根茎。”90年代活跃在国际艺术世界的伊贝尔受到法国关系主义美学的影响,将知识分享作为其艺术创作的核心要义,因为“艺术是了解世界的独特途径,它通过不同学科之间的交流对话,帮助人们以全新视角审视这个世界。”在他看来,“山谷”始终是一个学习的实验的所在,一切都在此汇聚。

法布里斯·伊贝尔,《错误》,2022年,布上油画及炭笔,230×914厘米。©法布里斯·伊贝尔
他将绘画作为自己的“白色黑板”,用文字、图像与箭头等符号构建出自己的视觉句法,呈现一个个假设、构想和寓言。他认为观察一件事物的演变过程比简单得通达答案更加重要,我们在他的绘画中常常可以看到他的思维轨迹——从一句话开始,通过图形和想象物体展开讨论,最终形成一幅有趣的图像。他将展览视为知识分享的场域,并把美术馆转化为新形态的学校。在他于2022年在巴黎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举办的个展“山谷”中,画作取代了传统的黑板,而观众可以穿行在一间间“课堂”中,或驻足长椅与课桌前凝视画作。伊贝尔曾言:“将美术馆展厅转变为课堂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想法。这意味着新的学校、新的大学必须以美术馆的形态存在:它必须抛弃对这一词语的严格定义,并将其扩展到所有可能的含义和媒介。”

展览“从山谷中来”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上海,2025年。©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
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此次展览中,40余幅画作与瓷板绘画置于带轮支架上,宛如学校黑板。一系列由法布里斯·伊贝尔作品中涉及领域的专家主讲的讲座,将汇聚哲学家、建筑师、数学家、神经科学家、医学人类学家、进化生物学家,以及致力于可持续农业、本地植物保护和野生动物保护的实践者,与观众一起孕育出多元化的知识形式。
展览“从山谷中来”现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上海,2025年。©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

此次展览中的十余幅瓷板绘画由伊贝尔在中国景德镇创作而成。2024年,恰逢中法两国建交60年,法布里斯·伊贝尔为上海地铁陆家嘴站创作了两件极具纪念意义的大型瓷板壁画《城市·森林》(La forêt)和《友谊》(L'amitié)。他为这一项目前往景德镇,与当地掌握精湛工艺的匠人进行合作,实现了自己长久以来希望在瓷板上自由绘画的愿望。

法布里斯·伊贝尔,《城市·森林》,上海地铁陆家嘴站,2024年。©法布里斯·伊贝尔 ©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
“伊贝尔在此前的绘画中也长期使用中国毛笔,这次他也自然地将这些工具运用到瓷板创作中,使得他能够在较短时间内完成作品。他对这些材料以及背后文化神秘性的向往,为他此次在中国开展特别项目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馆长、此次展览策展人之一龚彦对《艺术新闻》表示。

这场从旺代到上海、在文化与地理间的往返对话始于2021年,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群展“树,树”(Trees)中,伊贝尔以绘画和装置作品回溯了他在“山谷”中的艺术和人生项目。2025年,伊贝尔再次将他的“山谷”带来中国,借跨文化和地域的交融,赋予创作理念更深的内涵,亦在每位观者心中播下种子。



艺术新闻:你在90年代买下“山谷”这片土地时,似乎主要出自两大愿望,即播种树木和保护这片土地不受自60年代以后大规模发展的工业化农业的侵蚀。现在,这里不仅如你所愿变成了一片美丽的森林和一个独立自主的微观经济体,还成为你艺术实践的核心。在90年代,你对于生态与艺术之间关系的理解和今天相比有什么异同?
法布里斯·伊贝尔:90年代存在着一种开拓新边界的氛围,以及一种责任感——关于艺术的使用,关于食物的使用,关于土地的使用。起初,年少的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拥有任何土地,以保持自由……然而,当我看到工业化农业在我的家乡蔓延,摧毁着生物多样性以及多样化的耕作方式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买下这片土地。为了保护这片土地,我需要理解生命。年复一年,我从播种开始,将这片山谷逐渐改造成了一片植被丰茂的森林。种下一棵树,就像开始一幅画。这是赋予山谷生机的最基本的行动。我进行艺术创作,是因为一切每天都在变化,而我必须每天重生。我所谈论的生态,正是源自这种态度。
艺术新闻:在开始这一当时看似不可能的项目时,你是否已经有了今天“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心态?你当时对20年后的“山谷”有着怎样的设想?
法布里斯·伊贝尔:我从未认为这不可能,我只需要用一生去践行。我想塑造这个实验性的景观,并引导一种新的态度。人类可以创造宏伟的事物,我也一样。我最早的艺术作品之一是《世界上最大的肥皂》(Le plus gros savon du monde)。我想要像浴缸里的肥皂一样不可捉摸,并且成为世界上最不可捉摸的人,我就做了最大的一块肥皂……(这块肥皂是完全可回收的),它至今仍然放置在山谷的入口处。
艺术新闻:今天的“山谷”看起来像是一片中国文化意义上的“世外桃源”,或者说是一个与当代消费文化和数字科技共构的现实世界的平行宇宙。你在这里的生活是怎样的?你认为“山谷”的模式代表了世界的过去还是未来?
法布里斯·伊贝尔:“山谷”是一座风景中的工作室。它是一个受保护的、永远在建造中的地方。我每天都在创造新的行为。渐渐地,大地、空气、水、阳光以及我们自身共同塑造着它。每个人都可以从这片风景中汲取养分,重塑自己的生活。每个地方都是不同的:气候和土壤各异,因此每个地方都会产生不同的反应和创造。生命激发了新的可能性。
另一件我从未提及的想法是,将“山谷”与世界上其他艺术家正在创造的地方连接起来。在所有这些地方,每一个细节都至关重要。我们在一粒沙子中创造世界。而未来,则是所有这些世界的融合。
艺术新闻:你曾提到“山谷”教会了你理解世界的方式,以及这里包含着一整部世界发展的历史。这种“理解世界的方式”指的是什么?具体而言,“山谷”教会了你哪些事情?
法布里斯·伊贝尔:山谷中的每一个细节——水、土壤、草、昆虫、鸟、蠕虫、石头、风,以及所有相互连接的系统——共同构成了一本“万物之书”。观察、沉思、倾听大自然,帮助我从不同的角度看待世界,而不是仅仅从单一视角去理解它。感官必须始终保持敏锐。

法布里斯·伊贝尔,《拉塞里,我父母的传记景观》,2022年,布上油画、炭笔、粉彩、胶合纸及大头针,240×700厘米。艺术家收藏。©法布里斯·伊贝尔
艺术新闻:你的创作一直以来都是非常观念性的,但这种观念性的表达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你的早期作品中,材料具有极强的媒介属性,例如用Liliane France口红创作的第一幅单色画《一平方米的口红》(Mètre carré de rouge à lèvres, 1981),以及POF(Prototypes d'objects en fonctionnement)系列作品。而现在具有水彩画特质与科学笔记式的绘画作品,则更强调观念本身的动态显现,可以从中看到一种思维的方式和过程。甚至在你的画册中,每一幅作品都附有一个视频链接的二维码,你会在其中讲述图像的生成过程与代表的含义。在你近40年的创作生涯中,这种对于“过程”的关注是怎样演变发展的?为什么“过程”的展现如此重要?
法布里斯·伊贝尔:是的,我的作品演变与我在风景中表达概念的新方式息息相关,它们是我世界的图像。一片风景永远不会完成,我们可以从一切事物中学习。如今,经过多年的探索(……),我可以迅速画出我的想法——这是一段漫长的旅程。
艺术新闻:在这些阐述视频或者纪录片影像中,我们可以看到你的绘画过程本身是快速而流动的,你甚至常常同时进行多件绘画的创作。这些作品之间有着怎样的联系?你曾经说过会在感觉“必要”的时候开始创作一件绘画,这种必要性的时刻往往是怎样的?
法布里斯·伊贝尔:我的工作室就像花园,每一幅画,每一件作品都会相互滋养。经过长期的绘画实践,我学会了用最原始、最简单的工具——比如一块烧焦的木头或一支铅笔——尽可能准确地表达和呈现我的想法。我们需要这些绘画来思考世界。我的画作充满了各种计划和构想。
艺术新闻:你的绘画中除了符号与色彩的流动,还有很多思维导图或注释性的文字,文字也常常是你一幅绘画的起点,文字、符号和图像则共同构成你绘画中的“景观”。这些“景观”是你预先设定的吗?还是随着思维与画面的流动而自我生长起来的?
法布里斯·伊贝尔:这些景观并非预先构想好的。我用所有的假设、问题和解决方案来构建它们。它们是多维的绘画。我可以想象自己画下一棵树,而这棵树象征着一种生活方式。当我画出这棵树时,我会感到幸福。

艺术新闻:能否谈谈你作品中的“伊贝尔英雄”(Hyber heroes)?这些形象从何而来?又在你的创作中有着怎样的作用?
法布里斯·伊贝尔:我将自己和我的作品首先想象成蘑菇孢子。我可以消失,然后在一千年后重生。当我作画时,我可以成为一名柔术表演者——这也是我最早的“英雄”之一。“圣诞人”和“米其林轮胎人”(Bibendum)象征着我喜欢送礼物和驾驶。一个“细胞人”,因为我想象着用所有的细胞来描绘我的身体,直到这幅画看起来像一副盔甲……我所有的“英雄”,都是我在生命不同阶段的某种可能性。而他们也同样是每个人的“英雄”。“伊贝尔英雄”则连接着你我。
艺术新闻:转化与形变是你创作中很重要的概念,无论是树的形象与人体之间的转化(例如与“greffe”嫁接相关的作品),图像之间的动态关联与转变,还是思维与视角的转化(例如你带入雨水视角创作的《L' Invention de la pluie》(1985)),甚至如你所说你80年代的口红单色画至今仍在发生变化。这种对流动与变化的关注从何而来?你认为是转化本身更重要,还是变化的方向与结果更为重要?
法布里斯·伊贝尔:这不仅仅是材料的转化,更是我们学习能力的转变。最重要的是改变以及接受这种改变的能力。一件作品可以被重新解读。当一个孩子出生,世界就发生了变化。作为一名艺术家,你需要学会吸收新的范式。

法布里斯·伊贝尔,《森林》,2024年,布上油画及炭笔,200×200厘米;展开长度:400厘米。©法布里斯·伊贝尔。图片©马克·多马热
艺术新闻:去人类中心主义是近年来当代艺术世界中关注的重要主题。你认为自己的创作实践是去人类中心式的吗?
法布里斯·伊贝尔:人类创造了“自然”这个概念。通过命名它,我们将它与自己疏远。但自然比我们更伟大,它环绕着我们。自20世纪初以来,我们已经将观察者纳入自然(量子物理学),并借鉴了其他文化,这导致了一个事实:当我们看向风景、行走其中时,我们就是风景的一部分。是的,我反对人类中心主义。各种形式的教育是最好的生存方式,而集体智慧是唯一的救赎。
艺术新闻:跨学科、跨领域的交流与合作在你的创作中具有关键地位,你有着科学与艺术的双重教育背景(你曾经提到数学中的“相对论”概念对你的思维方式产生了深刻影响),也在创作过程中展开与不同领域科学家(如病毒学家)的合作。近年来,你还将“山谷”开放给其他的艺术家。在你看来,自然、科学和艺术之间有着怎样的内在联系?
法布里斯·伊贝尔:一切都是相互交织的,灵感来源多种多样。一株植物不仅依赖水和矿物质生长,还依赖风、动物、分泌物以及其他植物。这座山谷是一个日益丰富的地方。800多年前它曾是一处运盐关卡,在经历了漫长的沉寂之后获得重生,变成了一座繁荣而富饶的农场。它是一个交流与相遇的场所。有些田野看起来就像舞台。我和我的团队每天都在观察、探索新的创作与交流的可能性。在这里,没有什么是固定不变的,一切都在不断发展和丰富。受邀的艺术家们都是在创造自己世界的艺术家。他们来到山谷,与我们共同工作,并创造出反映这些新行为的画面。
艺术新闻:科学家和其他艺术家们如何看待你以“山谷”为核心的这种跨领域艺术实践?你用怎样的方式开启一种双向、或者多向的交流?
法布里斯·伊贝尔:我们互相协作,以拓展艺术的形式。我真诚地相信艺术是唯一的未来,因为艺术家与他们的朋友可以创造出多向的交流与交易方式。
艺术新闻:我们也可以在你的创作、展览中看到大量知识的传播与分享:早在1997年的威尼斯双年展中,你便开启了一种协作式的实践模式;在2022年巴黎卡地亚当代艺术基金会的展览“山谷”中,你将展厅变成了课堂与学校;整个“山谷”也是你进行对话和分享的实验场。这样的想法最初是怎样形成的?你认为在今天的时代,通过艺术传播知识的重要性何在?
法布里斯·伊贝尔:建立一个国际艺术家网络对创造力的未来至关重要。人类不断扩展,并且需要持续创造自己的环境。问题出现时重新审视自己,是我们应当具备的一种能力。一些艺术家正在这样做——这至关重要。
艺术新闻:你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新展“从山谷中来”中将展出70余件作品,其中20余件作品特别为此次展览创作或制作。这些新作会呈现你近期创作中的哪些新思考或新面向?
法布里斯·伊贝尔:每天都会产生新的现实。因此,我们必须不断地创作。画作就像一堵墙,而我想要打破这堵墙,于是创作了多联画。在这次展览中,我决定不去建造墙壁,而是表现一种持续流动的能量,而这种能量源自我最喜欢的英雄之一《伊贝尔泰迪》(Ted Hyber)。
去年夏天,我在瓷板上绘制了一幅山谷的全景画。这件作品目前在上海地铁展出,我是在景德镇与一个富有开放精神的团队共同创作的。在此过程中,我还制作了其它瓷器作品,比如电视屏幕或画作。我所涉及的主题,通常来源于我在山谷中的散步:树根、星辰、地下世界、水……
艺术新闻:你在2024年为上海地铁陆家嘴站创作了两件大型壁画作品,《城市·森林》和《友谊》。上海这座超大型现代都市的城市景观与法国西部旺代省的自然生态有着巨大差异,你如何通过自己的作品拉近“森林”与城市之间的距离?在此次即将开幕的展览中,你想为上海这座城市带来怎样的“景观”与知识?
法布里斯·伊贝尔:15年前,我第一次来到上海时,我看到的是一个生命诞生的地方。外滩和那片富饶的水域让我联想到文明的诞生。我立刻将它与我童年的山谷联系在一起。想到那些来自城市的旅客可以(在地铁中)看到森林的景色,这对我而言是一种象征。通过以不同的方式看待森林,我们可以重新定义城市。我们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在这次展览中,我想要展示的是:当我们建造一个景观时,就像策划一场展览一样,我们也在学习。展览本身就是一所学校。

采访、撰文 何佩莲
设计 小雪
正在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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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谷中来”
… de la vallée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2025.4.2-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