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林
广州美术学院艺术与人文学院教授、艺术批评家、策展人
当城市建设迅速发展,随之变化的生活方式、消费理念导致艺术的受众增多。在各种媒介、观念编织的城市景观中,艺术社会学与美学构成了城市里的一种大型较量。在美学与价值之间,凭借不同的倾向和取舍,城市里的艺术能够构成自己的势力范围。尤其是美术馆展览、各种艺术节所输出的观念,借助于观众的体验和感受,隐藏着对当代生活的理解,刺激着城市的脉动。
得到机会,得到艺术赞助,主动利用这种较量展开自己的学术理想,策展人是很幸运的人。如果他们是清醒地保持着文化的思考和批评精神的那一类人,城市就会从不同的层面和角度发展出关于当代生活的热情。从事这部分知识生产的人们,学科背景、基本训练尤其是动机诉求截然不同,有时候会以审美判断没有恒定性、持续性为理由,各自发挥,长袖善舞。
看多了现象级的策划,我们不禁要问要讨论,什么才是真正的艺术活动?
艺术更高级的“善”与表达的更新
艺术的独特性,源自它只包裹着根本性的信念和价值的批判,不以说教为面纱。自古以来,人们提出了很多主张,表达对艺术作品道德效果的思考与期待。就艺术作品的道德效果提出期待,过去将之归于“善”的问题。艺术家在作品中描述善良、忠诚、罪恶、卑鄙这些品质和行为,甚至“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又或者在揭露丑陋的同时达到讽刺和警醒的目的。艺术如何对观众产生道德方面的影响?如何判定其利弊?今天人们更是追问:艺术承担的道德意味是否过于沉重?由于艺术作品对人物、事件、场景的描述都在传达相关的价值判断,大概可以这样概括:人们能够从艺术中得到的最重要的益处是对世界的理解以及对和谐境界的体验,艺术造就了一个更高级的“善”。
审美的灵魂所在,即审美快感。过去的美学理念一直强调这种快感会令人陶醉。19世纪末20世纪初遇世界巨变,艺术状态相应改变,西方的丑学成为新的研究方法,帮助人们感受那些与传统审美理念不一致的作品。这个时段出现的各种艺术运动,其本身出发点和奋斗目标并非一致,所导致的局面和影响亦然,但在对视觉愉悦方面的强调上都体现出共同的追求,也为20世纪人类视觉经历的丰富拉开了帷幕。
西方现代艺术起源与后印象派一致,从19世纪80年代前后至20世纪早期,艺术家将自己的思想与快速发展的时代相联系,以期反映与之前的社会生活不同的那些部分。思想、感情或者知觉,都按照艺术家自身的选择和方式得到不同的表达,这样的出发点决定了现代艺术在不断地拓展内涵的同时扩大了外延。艺术家之间的沟通和聚集比之前更密集,形成了20世纪的各种运动。20世纪上半叶,艺术发展的主流由种种运动构成,每一种运动各有特征,彼此影响,汇聚、碰撞成改变世界的力量。此外,还有许多独立工作的艺术家,保持着自己的思考和努力。战争的爆发以及带来的伤害,使得一些艺术家深感于恐惧和痛恨,开始以新的方式表达人类共同情怀,为争取人权进行新的书写。
二战以后,存在主义成为最具影响的哲学,哲学家们希望人们在面对被战火撕裂的欧洲所表现出的荒谬和恐怖时保持正直,强调个体的尊严。存在主义在战后欧洲和美国都形成一种态度,帮助人们认识自己在荒诞世界中的位置。艺术经历了现代、后现代时期,在新世纪到来的时刻,全球化使得跨国界、跨语际艺术事件时时发生,艺术家之间的沟通明显流畅,各种官方、民营艺术机构致力于构建艺术的、学术的交流平台。多元化,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文化特征。交流与影响使得艺术承载着的人类信仰、创造之重任并获得新的理解和阐释。与此同时,新科技拓展了艺术的语言,对过去的艺术传统在观念维度上进行了更新。
借助“城市”勾勒文化的特殊性
回归到作品、现场,今天人们试图更宽泛地看待审美问题。审美的愉悦是一个实证过程:我们拥有发现并且捕捉到美感的能力。一旦“美感”在内心涌现,这时的物、我都是“艺术的”,从这一角度去看,艺术这东西对于人类生活而言,时时刻刻都存在着,并不局限于通常限定的艺术品当中。必须认定的是:艺术的感受更多地产生在我们面对艺术品的时候。个人经验和专业训练综合起来,将成为一种指引。观看的经验日渐积累,最终会在我们面对艺术品时告诉我们艺术家期待我们发现的东西。
在自然形态之外,人类生活的不断改变往往被纳入合理性之中的进步逻辑。这样的进程中,人的价值观念与生产、生活方式关系必定密切,每当遭遇社会转型或者急速发展的阶段,这个关系常常被忽略。艺术家用自我的描述重新确认观念与生活之间的关系,既是使命也是宿命。城市文化建设的布局中,艺术被放置于上层建筑和审美体验的坐标系里定位。传统与现代,地方与非地方,艺术个性与社会供给,属于矛盾性的变量。社会学框架能够帮助我们看到更多的希望。将创作始终视为独特的、真正有创造力的劳动,我们就能遇到一些具体的个人,他们不约而同地坚持着一系列关于人类精神的价值观,关乎真实的生活,不以落后或先进关注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关系。
“城市”就是我们的土地,策展人借助“土地”的丰厚资源,勾勒出文化的特殊性、差异性,行动本身就是博弈。深圳持续多年的数个双年展,是这个城市真正意义上的集体艺术行为。社会议题性作为双年展的主要思想特征,表现出相当的复杂性。当代现实具有的强烈复杂性里,还包含着不确定性和随机现象。策展人与策展人之间,艺术家与策展人之间,观众与作品之间,知识生产与传播之间形成了许多密切的混合。在不断增长的对复杂性的讨论中,我们看到了城市之光。